形神俱忘,得闻天籁
南郭子綦跪坐在案桌旁,仰面对天吐纳丹田阳气,物我相忘的样子好像失去对立。站立侍奉在前的颜成子游见状问他到哪里去了,形体固然能使其看起来像无生机的枯木,心神原来也能使其像熄灭的灰烬吗?现在这种状态不同于以往的情形吗?子綦认为他问得很精妙,然后说现在我已经失去了形神束缚了,而还在其中的你能够明白吗?限制听力在人声范围内不会听见大地之声,突破限制而听见地音也不会听到天音!子游请教这些种类的具体知识,子綦告诉他大地的运转所呼出的气体就是风,没有发生的时候就无法听见,一兴起的时候就能通过无数孔穴齐声叫号,那长风经过高峻多孔的山体和百围巨木的窟窿,就像从鼻孔、口腔、耳蜗、方木孔、环形洞、舂米凹处、低陷深凹口发出冲击声、破空声、叱咄声、缓吸声、呼喊声、嚎哭声、窍穴回声、哀鸣声。
风从前面刚穿过孔洞、窍穴而后面的声音就跟着应和,小风就轻声相应,旋风就大声回响,烈风止就使得所有空间寂静,草木摇动是眼见的现象,而那细微的沙沙声是随后听到的,声音的传播速度比不上光的显现速度。经过这般解释,子游就把地籁归纳为空窍的风声,而把人籁归结为竹管乐器的声音,但还是不知道天籁,于是接着发问,子綦继续解释天籁在万物之中吹发的声音虽然各有差异,但都是让其本身发出响声,全都是自导自主,能够遏制、驱使的又有谁呢?声音从万物的振动摩擦空间中发出,那频率的大小各有不同,这取决于物体本身的结构,内含的空腔越大越容易发出大的声响,当然要在物体运动的情况下,人所能听到的受到耳部形态和鼓膜的制约,距离音源越是遥远就越会微不可闻,同样介质阻隔越多也会如此。
大智慧悠闲从容,小学识四处钻空子。正大直言兴盛向上,琐碎直言喋喋不休。睡梦里精神相交,醒后开张形体。与世承接相成,每天用心气互争高下。漫不经心的人、深藏心机的人、静默深谋的人,小的疑虑就忧惧谨慎,大的惶恐就沮丧失意。表达意见像箭弩射箭那样迅速锐利,主要是说对错的情况;保存内心的像誓约那样,这就是说等待达成胜利完成的情形;搏斗消减像秋冬凋敝肃杀,说的是每天都在耗费本真;这些人沉迷于所做的事情,不能够使他们归复纯粹本然;重压也像无数捆缚,这是说静塞坏败;依附无知觉的心阴,没法再使之恢复生机。
人情变化随心气而动,上升就喜乐,下沉就怒哀,感伤时间变化流逝而恐惧,轻浮失态又肆意疯狂。声音从空虚中发出,生命之气外露结成菌丝。每日都在这样的阴阳交替之中却没有人知道如何萌生的。罢了,罢了!朝夕获知这个道理,赖以为生的缘由就是这样呀!处事应物就是为其灌注自身的心神,达成目的后又放置一旁,继续准备下一件事,这样原来的精神就被分离出去,否定后又开展下一个生命环节,一个个循环的圈在流动中依次变得陈旧,时间序列无法颠倒逆转,一旦开始就预示着结束,那些耗散的形神以另一种方式呈现为历史事件。
形神相合
没有对方存在于外就无法得知本我,没有我这个主体就没有要向外索取的需要,无观察的对立物就无感知材料,也就没有进一步认识的可能,思维的活动就无法具体展开,那么自我的认知就封禁在原处,同样,没有主体做参照物,客体就仅作为其实际存在的本身,用处就没有成立,索取也无从谈起。这样很接近原初的关联,然而不知这样的认知有什么在推动,仿若有主使,却得不到任何征兆迹象。行动可以证明自我意识,然而无法见到它的实体,具有状态而没有形象。全部骨骼关节、身体孔穴、五脏六腑都完备地保留在自身之中,我和它们的关系有亲疏之分吗?还是你都能愉悦相处呢?还是说有特别注重的?像这样的话都是作为臣妾这样的从属吗?藩属之间不能相互管制吗?还是互相交换着君臣的地位呢?难道有真正的主宰在其中吗?
无论是否得到它的状态,都对其本性没有实质影响。一承得造化主使就定下形体,不抛去本真来等待终极。和外物分散争夺,行动起来都像车马追逐而无法停止,难道不是悲哀吗!一生劳苦奔走、钻营不息而没有看到成就功效,疲惫地役使自身而不知道真正的归所,难道不可哀吗!人都说这样才不会白白离去,消失后又有什么增益!身形消解,心神也跟着消散,这不正是原初的悲哀吗?人的生命原本像这样昏茫吗?是只有我这样蒙昧,还是世人也有不昏昧的吗?
形体中各种相异细胞、器官、肢体的相互配合正是一种统一,它们各自发挥功用却没有干扰整体的和谐,这是有什么主导来完成的吗?这样的协调十分精妙,人的活动建立在这样最根本的基础上,相安的状态是如何达成的?认知了本真的状态不会有多余的效用产生,也不会干扰减弱原本的作用,然而人常常遗忘这习以为常的根基,与外界时常发生对立分化的争逐,这无疑劳心费神,同时身形也会疲惫,但这就是逃脱不了的处事法则、生命限定的诸环节,唯有抱守元一以迎来终点。
#齐物论#