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兵家著作中,随处可见道家的言论,闪烁着道家的思想光辉。道家主张自然无为,守静贵柔,以弱胜强,欲取先予,善于从事物的反面看问题,具有很强的辩证意义,在中国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,具有重大影响。
在战争观上,《老子》认为:“佳兵者不祥之器,非君子之器,不得已而用之。恬淡为上,胜而不美。”兵器是不吉祥的器物,不是君子所使用的,只有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使用,用兵的心态应该是恬淡自然,胜利了也不骄傲。
因此,“以道佐人主者,不以兵强天下。其事好还,师之所处,荆棘生焉。大军之后,必有凶年”。懂得天地大道的人辅佐君主,不以发展军力逞强于天下,事物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向相反的方向转变,开战之地,就会荒芜,长满荆棘,大战之后必定会有灾荒。这是老子道家基本的战争态度。
《孙子》说:“兵者,国之大事,死生之地,存亡之道,不可不察也。”战争是国家大事,关系生死存亡,不可不明察。表明孙子的慎战思想,包含了不得已而用兵的意思。《孙膑兵法》说:“兵者,非士恒執(势).然夫乐兵者亡,而利胜者辱。”孙膑更为明确地提出,战争不是恒久依靠的手段,乐于战争、把取胜看作最大利益,就会亡国受辱。
《六韬》在先秦兵家著作中是最具道家特色的。《六韬》几乎是袭用《老子》的战争观,认为“兵为凶器,不得已而用之”。《尉缭子》也说:“兵者,凶器也;争者,逆德也。”兵家与道家在战争观上共同的思想就是,兵是凶器,不得已而用之,而且胜利了也不能沾沾自喜,而要以丧礼对待,保持谦谨与低调的心态,把自己放置于弱势的地位。
在政治谋略方面,兵家也具有较强的道家色彩。兵家的军事思想与政治思想往往是糅合在一起的。《六韬》主张“削心约志,从事于无为,主张效法自然:“天生四时,地生万物。天下有民,圣人牧之。故春道生,万物荣;夏道长,万物成;秋道敛,万物盈;
冬道藏,万物静。盈则藏,藏则复起,莫知所终,莫知所始。圣人配之,以为天地经纪。”四季运行,万物生长,人民生生不息,圣人管理天下。万物生在春天,欣欣向荣;万物长在夏天,臻于成熟;万物收在秋天,趋于内敛;万物藏在冬天,归于宁静。事物变化的规律是,充盈了就会敛藏,敛藏了又会充盈,不知终点,不知起点,循环无穷。
圣人把自然规律用于社会,作为治理国家的法则。这段话虽然包含圣人牧民是符合自然法则的意思,为统治者的统治制造理论根据,但是也包含了治理国家要效法自然、无为而治的意思,这是符合黄老政治思想的。
《六韬》主张有功不恃、有成不居、有名不彰、有智不明,犹如自然孕育万物,默默无闻,功成弗居:“何忧何啬?万物皆得。何啬何忧?万物皆道。政之所施,莫知其化。时之所在,莫知其移。圣人守此而万物化。何穷之有?终而复始。优而游之,辗转求之。求而得之,不可不藏。既以藏之,不可不行。既以行之,勿复明之。夫天地不自明,故能长生;圣人不自明,故能名彰。”
自然之道,没有忧虑什么,也不吝啬什么,但万物都能得其所,都能强健地生长。政治虽然施行,但能顺随自然,看不到它变化的形象;时间虽然运行,但看不到它如何移动。圣人能够遵守这个规律,万物自然进化。结束了又开始,哪里有什么穷尽呢?
随意悠游,辗转寻找,自然而然地得到了,自然就会收藏起来;收藏起来了,自然就会发挥它的作用;发挥了作用,却不彰显其存在。因为天地不自我炫耀,所以能够长久;因为圣人不会自我彰显,所以反而能够彰显其名声。
在作战指导方面,兵家极具道家之色彩,主要体现为辩证思想和柔弱胜刚强的思想。《孙子》说:“兵者,诡道也。故能而示之不能,用而示之不用,近而示之远,远而示之近。利而诱之,乱而取之……攻其无备,出其不意。”作战就要使用诡道,能假装不能,有所行动假装没有行动,近假装远,远假装近,贪利就用利诱惑它,混乱就趁乱攻取它……等等。
这实际上是化用《老子》“将欲歙之,必固张之。将欲弱之,必固强之。将欲废之,必固兴之。将欲夺之,必固与之”的思想。老子主张,将要收拢,必先张开;将要削弱它,必先使之强大;将要摧毁它,必先使之兴起;将要夺取,必先给予。实际上就是示形惑敌,制造种种假象,使敌人作出错误判断,从而克敌制胜。
老子喜欢用水来阐明柔弱的力量,认为“天下莫柔弱于水,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,以其无以易之,弱之胜强,柔之胜刚”,主张“致虚极,守静笃”。先秦兵家也是如此。《孙子》说:“兵形象水。水之形,避高而趋下;兵之形,避实而击虚。”《尉缭子》说:“胜兵似水。夫水,至柔弱者也,然所触,丘陵必为之崩。”
兵家之所以以水喻兵,是因为水虽然无形,但变化无穷,所以无所不成其形;水虽然至弱、至柔、至虚、至静,但又至强、至坚、至实、至动。有人说,老子道家借鉴了孙子的思想,先有《孙子兵法》,后有《道德经》。我们姑且不去考证其先后,但是水为道家所用,也为兵家所用,却是事实。
《孙子》的奇正思想,也是受《老子》奇正思想的影响和启发而形成。《老子》说:“以正治国,以奇用兵。”《孙子》说:“三军之众,可使必受敌而无败者,奇正是也。”老子与孙子都讲奇正,但是老子把奇正分割开来,以为治国只用正,治军只用奇;孙子则比较辩证地看待奇正,以为在用兵中,既要用正,也要用奇,而且奇正可以互相转换。
在人生态度和行为原则上,《六韬》主张“柔而静,恭而敬,强而弱,忍而刚”,这与《老子》贵静、贵柔、贵弱、贵虚的思想一致。《尉缭子》说:“夫无雕文刻镂之事,妩绣饰纂组之作。木器液,金器腥。圣人饮于土,食于土。故埏埴以为器,天下无费。”
男子不从事雕刻文饰的事情,女子不做刺绣织布的活儿,木器渗出液汁,金器散发腥味。圣人用陶器饮水,用陶器盛饭。把黏土放进模板制成陶器,就不会造成浪费。意思是在大自然中直接取材,越质朴越好,不要有机巧,不要有花样。
只要去掉私心,就能消除争夺:“欲心去,争夺止。”这与《老子》的“绝圣弃智”、“绝仁弃义”、“绝巧弃利”、“见素抱朴”、“少私寡欲”的思想相吻合。《老子》认为“五色令人目盲”,“五音令人耳聋”,“五味令人口爽。要消除一切艺术性的创造,不要绘画,不要音乐,不要美味,一切返璞归真,保持自然的形态与本性。
在哲学思想上,兵家吸收与化用了道家“道”的思想。《六韬》说:“兵之道,莫过乎一。一者,能独往独来。黄帝日:‘一者阶于道,几于神。’”这里所讲的“道,实际上又不完全是道家所讲的“道”。兵家所讲的“道”具有朴素唯物主义的倾向,是法则、诀窍、关键的意思。
道家所讲的“道”,是看不见摸不着的、无时无处不在的、生长万物的本原,是绝对精神,具有客观唯心主义的倾向。这里所说的“一”,是专一、统一的意思,就是兵权要集中统一,不受制于人,能独来独往。若能做到这些,那就几乎能达到神妙的境界,接近于“道”了。此外,兵家的“全胜”思想实际,上也是以“道”的思想作为其哲学基础。
《孙子》所云“不战而屈人之兵”和《六韬》的“全胜不斗,大兵无创,与鬼神通均极富老子道家的精神,是兵的最高境界。客观地说,“与鬼神通”的境界可以作为战争的一种理想、一种追求、一种艺术,而在实际作战中又往往难以做到,而一旦做到,则又由军事手段转变为政治手段。
无论怎么样,军事之所以是军事,就是由于它是暴力手段,若希望不通过暴力而获全胜,则只有求之于政治与外交的途径,但是政治与外交又必须以坚强的武力作后盾。所以,兵家的全胜思想更多地是一种理想,是用兵的最高境界,是军事与政治最完美的结合。
兵家吸收道家思想不是机械照搬,而是化用,因此兵家之道不是纯粹意义上的老子道家和庄子道家,而是具有较强政治功用的黄老道家。兵家抛弃了道家关于人生、社会的消极思想,而吸收了其合理的哲学思辨。在兵家著作中,凡具有道家色彩的文句,皆充满哲学的睿智和积极进取的精神,全然没有那些虚无主义的消极因素,这是兵家之道所体现的特色。
参考资料:《孙子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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