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人观山水,观人世,常以观到“物我合一”为境界,但这种境界又不可常得。所以偶得是幸运,不得是命运。正因如此,“物我合一”似乎很难理性操作。
我读柳宗元的《始得西山宴游记》与庄子的《逍遥游》,发现这两人对“物我合一”的解读是可以互补的。同时,“物我合一”还是可以理性操作的。
柳宗元观西山,发现西山怪特而不为人知,正如自己有才而遭谪放,产生知音相遇之爱意。同时,柳宗元从西山特立的风骨中读出自己傲然于世的操守,于是产生“悠悠乎与颢气俱,而莫得其涯;洋洋乎与造物者游,而不知其所穷”的快感。这种快感无疑是与天地精神共往来的快感。最后,柳宗元道出“物我合一”的抽象方法是“心凝形释,与万化冥合”。
当然,柳宗元达到“物我合一”的境界,首先还在与从万物身上找到与自己的灵魂相契合的天地精神。所以观物象观人世之时,如果在物象或人世中寻到与自己同频道的志趣,就有可能理性地进入“物我合一”的境界。
庄子在《逍遥游》中评论贤人宋荣子不是可以达到“逍遥游”境界的“至人”,就在于他做不到“无己”,即“物我合一”。宋荣子对名利是淡泊的,按理不受名利束缚的人,是有可能进入“逍遥游”的大境界。但在庄子眼中宋荣子不行的原因是他笑那些有才能而又自得的人。这一笑,无疑暴露宋荣子有“定乎内外之分,辩乎荣辱之境”的弊端。自我与外物有区分,荣誉和耻辱有界限,明显是我是我,物是物,即我与物是二元对立,不是二元合一。所以宋荣子的笑声中充满肯定自我、否定外物的色彩。
人与物之间产生肯定与否定的两种态度,与“物我合一”的境界是相违背。因为“物我合一”的精神是“相互肯定”,而不是“相互否定”或“单方否定”。
当然,宋荣子对自我的肯定,对外物的否定,隐藏在淡泊名利的外衣下,唯有如庄子这样有慧眼的人才能洞察的。毕竟,宋荣子这种自我为中心的意识,没有像武则天这么强烈、明显。武则天评价人时,曾说过“对我好的人是好人,对我坏的人是坏人”。武氏的肯定观与否定式,完全与“物我合一”无缘。
当然,武则天不追求“物我合一”的快感,她追求权力的快感。因为追求权力的快感,充满着扭曲一切的力量,而“物我合一”的快感是一种与天地精神共往来的平静力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