选自冯学成先生《禅说庄子》一书
但是,这还说明不了问题,下面还有更进一步的探讨。“夫精粗者,期于有形者也;无形者,数之所不能分也;不可围者,数之所不能穷也。”不论是精粗、大小,它都必须建立在“有形”的这么一个前提下,才能为我们所感知。如果是“无形者”、“不可围者”,那就是“数之所不能分”、“数之所不能穷也”。对于这个无形者、不可围者,你怎么去感觉它?
苏东坡当然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物,北宋有个禅门公案,讲他在*州的时候,听说玉泉寺的承皓禅师禅风了得,于是就微服出访,到了荆州的玉泉寺。玉泉承皓和尚一看,苏东坡尽管穿着老百姓的衣服,但美髯飘飘,又胖又富态,完全是一副当官的派头,就知道他不是普通人。承皓禅师就问他:“长官高姓?”苏东坡是专门来调皮的,就说:“我姓秤,是专门称天下老和尚舌头的秤!”这话够牛了,他专门要称一称你们这些老和尚的舌头,看看你们说话到底够不够斤两。这时,玉泉老和尚突然大喝一声,然后问苏东坡:“请问这一喝重多少?”苏东坡一下就傻了,哎呀,谁能称出这一喝重多少啊?
大家看一看,这个就是庄子说的“无形者,数之所不能分也”。我们不可能用耳朵来看字、听字;也不可能用眼睛来听音乐。为什么呢?这些是“数之所不能分也”。音乐对于眼睛而言是无形无相的,图象对耳朵来说也是无形无相的。我们能说这座山是酸的、那座山是甜的吗?是不是可以把这座山拿来煲汤喝?莫名其妙嘛!这座山又不是舌头管的,对舌头而言,它就是“数之所不能分也”。所以,我们的五官要放正,看待万物也要有一个正确的态度。
“不可围者,数之所不能穷也”,围,就是一个事物的周长或面积。什么叫不可围呢?就是无限大。你看麦哲伦在环绕地球航行之前,谁计算过地球的大小啊?没法计算,因为太大了。相对于那个时候的人类来说,地球就可以叫无限大。但是,后来发现地球是球体以后,一下就感觉地球可以计算了。实际上,古希腊人已经计算出了地球的大小和地球的半径,而且离现在的计算误差并不大。但是,真是无限大的东西,比如宇宙的半径有多大?那就是“数之所不能穷”了。
“可以言论者,物之粗也;可以致意者,物之精也”。可以言论的,都是粗略的东西。比如我们可以说今年挣了多少工资,发了多少财,升了多大官,或者谈一谈地震的损失。这些可以言论的,都是“物之粗也”,都是大体上、粗略地把它数量化、度量化。尽管有些事物并不可以用尺寸、斤两或者几何物理的这么一个形态来把控它,但是“可以意致”,可以用我们的感觉意识来把握它。这个就是“物之精也”。
比如说一副中国的写意画,你怎么去度量它?你用西方的这么一种物理学,西方的这么一种几何学,西方油画的这么一种理论,来面对中国的写意画,那就没法说了。还有中医的阴阳五行理论、经络学理论,你要用西方的这么一套物理、化学、生理学的理论来范围、来掂量中医理论,也是没办法的。因为中医的这套理论,它是属于“物之精”的范畴,可以意会,但不可以去度量它。
“言之所不能论,意之所不能察致者,不期精粗焉”。还有一些东西,语言也不能描述,意识也不能去感受的,这个就属于精粗大小之外的东西了。这个就是超越时间,超越空间,无形无相,属于“无眼耳鼻舌身意,无色身香味触法”这类的东西了。那你怎么去感受它?怎么去感觉它?
比如说生命,什么是生命?谁能把生命画个图像给我看?我们看不管是狗也好,马也好,人也好,苍蝇、蟑螂、老鼠也好,都是具体有生命的东西。但到底什么是生命?你给生命画个图像来看看嘛。你说有灵*,那你给灵*画个图像来看看。所以中国古代有一个笑话,说什么最好画?*最好画。什么最难画?狗啊,猫啊,人啊之类的最难画。为什么呢?人啊、狗啊、猫啊,你画得好不好,一眼就可以看清楚。*,谁也没见过,无论你怎么画,都不能说你画错了。你说我画的*不像,请你给我画一个*来看一看,你画一个标准的*样子来看看啊!
所以,“言之所不能论,意之所不能察致者,不期精粗焉”。语言所不能描述的,意识所不能感知的,那就是精粗大小之外的东西了。老佛爷经常说“不可说,不可说,非思量分别所能及也。”我们学道,就是要明白这个“非思量分别所能及”的东西,要明白这个“不可说、不可说”的东西到底是什么?
“计人之所知,不若其所不知”,正因为如此,不论你怎样去盘算这个“知”,与其不知和未知的领域相比,永远都是无限小的。
扫描或长按下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