庄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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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0/12/17 18:05:00

一、境界不同,逍遥有别

北方大海里有条鱼,名字叫鲲。鲲之巨大,无法估量几千里。一旦时机成熟,它就化生为鸟,名字叫鹏。鹏的背部,也大到无法估量几千里。这鹏振翅一飞,翼展就如天边的浮云。这鸟呀,海动风起之时,就会迁徙到南海。南海,是天然大池。齐国有《微言讽喻》这样一本书,是记载怪异之事的。书中说:“鹏在迁往南海的时候,出水后激起的巨浪高达三千里,振翅顺风盘旋而上直达九万里高空。鹏是乘着六月的大风离开的,离开的过程中,所见寰宇万物,先是象奔腾的野马,再是象漂浮的尘埃,最后象是生物互相吹拂的气息了……”人们平常所见之天空,茫茫苍苍,这是它本然的颜色呢,还是因为远得没有边界而呈现出的样子?这高飞之鹏往下所见,应该也不过如我们所见罢了。再说,如果海水积聚不够深厚,也就没有足够的能量承载大船。就比如,在堂前洼地倒一杯水,放根小草就可以当作船;如果放一只杯子,就搁浅了,这是水浅而船大的缘故。如果风量风力积蓄不够,那它也就没有那么大能量负载巨大的翅膀。所以,那鹏之高飞九万里,是有厚积之大风飘浮其下,它才能乘着风力,背朝青天直上而没有阻碍,然后才能飞往南海。蝉和麻雀听闻这件事后讥笑大鹏说:“我迅捷飞起,碰到榆树、枋树就停下来,偶有达不到的时候,大不了就落到地上,为何要到飞九万里到南海去呢?”到郊外去,只要携带三餐粮食,当天返回后肚子还是饱的;去百里之外,要准备过夜的粮食;如果要到千里之外,那就要预备三个月的口粮了。这两只小虫又怎么会理解呢!境界狭小的无法理解境界高远的,寿命短的无法理解寿命长的。凭什么这么说呢?你看那清晨长出的菌类,它们不知道一个月有多长;夏生秋死的鸣蝉,它们也不知一年有多长。这些是寿命短的情况。楚国南边有只灵龟,以五百年为春季,五百年为秋季。远古时代有大椿树,以八千年为春,八千年为秋。这是寿命长的情况。而寿年八百的彭祖到现在仍以长寿闻名于世,众人和他相比,不也是很可悲的吗!在“汤问棘”这个典故里也有类似的说法。《列子·汤问》记载汤问棘说:“上下四方在空间上有极限吗?”棘回答说:“一种境界的认知极限之外,还会有层层的无穷无尽的境界,以至于无极限。不毛之地的北方有浩瀚玄冥的大海,那是天然大池。池中有条鱼,它的宽度有数千里,而长度就不为人所知了,它的名字叫鲲。那里有只鸟,名字叫鹏。鹏的背部像泰山,翼展像天边的浮云。它展翅顺风盘旋而上直达九万里高空,超绝云气,背向青天,然后向南飞去。蓬间燕雀嘲笑说:‘它这是要去哪里呀?我向上腾空一跃,不过几丈远就落下了,在蓬蒿间自由地飞来飞去,这也是飞翔的至极了,而它折腾成那样,意欲何为?’”这种思想,也就是小境界和大境界的区别了。由此可见,那些或才智胜任某个官职,或行为符合某地风俗,或品性投合某国国君,或能力得到某国百姓信任的人,他们看待自己也不过像燕雀这般浅陋狭小罢了。宋荣子就自得地嗤笑它们。对于宋荣子来说,他的所言所行,即使全世界都称誉有加,他也不会被激发而更奋勉;即使全世界都非议指责,他也不会有丝毫的沮丧而懈怠。他能厘定自身精神和外在物质的分际,能辨明那些真正的荣誉或耻辱的情形,因此也就能达到自我安守的境界了。然而,虽然他对于世俗之功名、利禄和成败不会汲汲以求,但相较于逍遥之境界仍有未明确体悟的地方。进而如列子,他能够乘风而前行,轻妙而美好,十五天后才返回。达到这个境界是因为他对于人生万事不追求事事遂顺,甚至不会萦之于怀。然而,他虽然形体免于行走,但是精神仍是有所依恃而没彻底解脱的。如果一个人,对外能自然随顺天地万物的本性和规律,对内能收摄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这六种感官的执著攀援、分辨状态,心包太虚,量周沙界,那还能有什么是需要依恃的呢!所以说,那些至人、神人、圣人们,他们能消弭自我和外物分别执著的观念,既然没有人我、物我、物物的差别,就不会产生对事、对人、对己的功用念头,也就没有关于宇宙万物的名称概念。如此之境界,是为真逍遥。

二、若真逍遥,可忘天下

尧要把天下让给许由,对他说:“太阳和月亮都已经出来了,烛火还不熄灭,拿它和日月比光明,不是太难了吗?雨季已经到来了,还在掘渠灌溉,这对于润泽禾苗,不也是徒劳吗?如果先生您即位,天下就会安定太平;而我却仍占据着君位,我觉得自己有很多不足。请允许我把天下交给您。”许由回答说:“您治理天下,天下已经太平了,还让我去替代您,难道我是为了一个名号吗?名称依附于实体,只是实体的附庸,难道我要去追求那虚无的附庸地位吗?鹪鹩在树林深处筑巢,所需要的不过一根树枝;鼹鼠到河里饮水,也不过是喝饱而止。您还是请回吧,我要那个天下来做什么呢!厨子虽不下厨,主祭人也不会越位去代劳的。”肩吾向连叔求教说:“我从接舆那里听他所发表的言论,往往空泛得漫无边际,一旦说开去就回不到原点。我实在惊恐不已,他的言论就好像银河那样没有边际,他的想法和一般人差距太大,不通人情呀。”连叔说:“他都说了些什么?”肩吾说:“他说‘在邈远的姑射山之上,住有一个神人。它肌肤如冰雪洁白,姿态如处女柔美;不食五谷,吸风饮露;乘着云气,驾驭飞龙,遨游于四海之外。它凝神聚力,用心一处,就可让自然不灾变,而五谷有丰收。’我认为这些都是虚妄之言,是不能相信的。”连叔说:“接舆说的是对的。你知道,盲人是无法同他一起欣赏色彩线条之美的,聋子也是无法同他一起欣赏钟鼓铿锵之音律的。但是,难道只有肢体摧残才会造成聋子和瞎子吗?心智残缺不全也会无法理解更高境界的言论。接舆说的那些内容是真实的,就像处女那样纯洁无瑕。他所说的那个神人呀,德性广被万物,而天人融合为一体。世人喜欢营营碌碌,而神人哪里会为天下俗务而奔波忙碌!那样的人,外物不能伤害他;滔天洪水不能淹没他;就算天下大旱得金石熔化、大地烧焦,他也不会产生热感。即使他遗漏的那些琐屑无用之物,如瘪谷糠麸之类的东西,都可以造就出像尧舜那样的圣王人君,他又怎么会让自己纷纷扰扰以俗物为务呢。“宋国有人到越国去贩卖帽子,而越国人的生活习性是断发文身,根本用不上。同样是帽子,有人需要有人不需要,这就是境遇不同而需求有别了。“帝尧管理天下百姓,可令海内安定太平。但是,他到汾水的北面、邈远的姑射山去拜见四位得道高士,在领略了他们的风采和精神后,不禁怅惘若失,忘记了自己居于管理天下的君主之位。”

三、去己除用,逍遥之始

惠子对庄子说:“魏王送我一颗大葫芦的种子,种下后结出的葫芦大得可以容纳五石的东西;用它来盛水,因为自身不够坚硬而无法承受水压;把它剖开来做成瓢,却又大得没有水缸装得下。它不是不空廓巨大,但是我认为它没有什么用处,就把它砸碎了。”庄子说:“您真是不善于使用大的东西。宋国有个善于调制不皲手药物的人家,世世代代都以漂洗丝絮为业。有位客人听说这件事,请求用百金收买他的药方。这宋人于是召集全家商议说:‘我家世世代代漂洗丝絮,所得不过数金;如今一旦卖了这药方就可以收入百金,我看还是卖了它吧。’那人得到药方后,拿着它来游说吴王。正巧越国出兵发难吴国,吴王就让他统率*队应战。冬天跟越*在水上交战,因为有不皲手的药,大败越*。吴王因此以割地封侯来奖赏他。同样是不皲手的药方,有人靠它获得封地奖赏,有人却不免于世代漂洗丝絮,这就是物用之异,使用的方法途径不同啊。如今您有五石容积的大葫芦,为何不考虑把它做成腰舟而浮游于江湖之上?而你却担忧它大得无处容放,可见您的心量还是浅陋狭隘,心思没有开窍呀!”惠子说:“我有一棵大树,人们把它叫做‘樗’。它的主干赘瘤盘结,无法用墨绳定准;它的分杈盘卷弯曲,无法用圆规矩尺度量。它长在大路旁边,经过的木匠对它都不屑一顾。现在你说的那些大道理就像那棵樗树一样大而无用,大家都不能理解、认同。”庄子说:“难道你没见过野猫吗?它们屈身潜伏,伺机捕捉那些野游的小动物。当它捕捉猎物时,忽东忽西,上窜下跳,不避高低。但是,即使本事再高也不免落入猎人设下的机关,或死于遍布的猎网。你看,野猫虽有捕鼠之智之用,却也不免于遭屠戮。”惠子反驳说:“那你看看斄牛,身体大得像天边的云。虽然它很大,却不会捕捉老鼠。”庄子回答说:“现在你有这么大的一棵树,却仍固执地担忧它没有实用之处。唉,你总是固执地认为万物应该对人对己有所实用,而不懂得顺物之性,随遇而安。你为什么不把它栽种在那无名之地、无边之野,然后悠然自得地徘徊于树旁,优游自在地躺卧于树下。既不会遭到刀斧砍伐而中途夭折,也没有什么东西会去伤害它。虽然派不上什么实际用场,可是也不会有什么困苦与烦恼吧!这样的话,你也就能去用之执,去己之囿,随物遣兴,乘物游心,随遇而安,逍遥自在了。”北冥有鱼,其名为鲲。鲲之大,不知其几千里也。化而为鸟,其名为鹏。鹏之背,不知其几千里也;怒而飞,其翼若垂天之云。是鸟也,海运则将徙于南冥。南冥者,天池也。《齐谐》者,志怪者也。《谐》之言曰:“鹏之徙于南冥也,水击三千里,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。去以六月息者也。野马也,尘埃也,生物之以息相吹也。”天之苍苍,其正色邪?其远而无所至极邪?其视下也,亦若是则已矣。且夫水之积也不厚,则其负大舟也无力。覆杯水于坳堂之上,则芥为之舟;置杯焉则胶,水浅而舟大也。风之积也不厚,则其负大翼也无力。故九万里,则风斯在下矣,而后乃今培风;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,而后乃今将图南。蜩与学鸠笑之曰:“我决起而飞,抢榆枋,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,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?”适莽苍者,三飡而反,腹犹果然;适百里者,宿舂粮;适千里者,三月聚粮。之二虫又何知!小知不及大知,小年不及大年。奚以知其然也?朝菌不知晦朔,蟪蛄不知春秋,此小年也。楚之南有冥灵者,以五百岁为春,五百岁为秋;上古有大椿者,以八千岁为春,八千岁为秋,此大年也。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,众人匹之,不亦悲乎!汤之问棘也是已。汤问棘曰:“上下四方有极乎?”棘曰:“无极之外,复无极也。穷发之北有冥海者,天池也。有鱼焉,其广数千里,未有知其修者,其名为鲲。有鸟焉,其名为鹏,背若太山,翼若垂天之云,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,绝云气,负青天,然后图南。斥鷃笑之曰:‘彼且奚适也?我腾跃而上,不过数仞而下,翱翔蓬蒿之间,此亦飞之至也。而彼且奚适也?’”此小大之辩也。故夫知效一官,行比一乡,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,其自视也亦若此矣。而宋荣子犹然笑之。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,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,定乎内外之分,辩乎荣辱之境,斯已矣。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。虽然,犹有未树也。夫列子御风而行,泠然善也,旬有五日而后反。彼于致福者,未数数然也。此虽免乎行,犹有所待者也。若夫乘天地之正,而御六气之辩,以游无穷者,彼且恶乎待哉!故曰:至人无己,神人无功,圣人无名。尧让天下于许由,曰:“日月出矣,而爝火不息,其于光也,不亦难乎!时雨降矣,而犹浸灌,其于泽也,不亦劳乎!夫子立,而天下治,而我犹尸之,吾自视缺然。请致天下。”许由曰:“子治天下,天下既已治也。而我犹代子,吾将为名乎?名者实之宾也。吾将为宾乎?鹪鹩巢于深林,不过一枝;偃鼠饮河,不过满腹。归休乎君,予无所用天下为!庖人虽不治庖,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。”肩吾问于连叔曰:“吾闻言于接舆,大而无当,往而不返。吾惊怖其言,犹河汉而无极也;大有迳庭,不近人情焉。”连叔曰:“其言谓何哉?”“曰:‘藐姑射之山,有神人居焉,肌肤若冰雪,淖约若处子;不食五谷,吸风饮露;乘云气,御飞龙,而游乎四海之外。其神凝,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。’吾以是狂而不信也。”连叔曰:“然!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,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。岂唯形骸有聋盲哉?夫知亦有之。是其言也,犹时女也。之人也,之德也,将旁礴万物以为一,世蕲乎乱,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!之人也,物莫之伤,大浸稽天而不溺,大旱金石流、土山焦而不热。是其尘垢秕糠,将犹陶铸尧舜者也,孰肯分分然以物为事。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,越人断发文身,无所用之。尧治天下之民,平海内之*,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,汾水之阳,窅然丧其天下焉。”惠子谓庄子曰:“魏王贻我大瓠之种,我树之成而实五石,以盛水浆,其坚不能自举也;剖之以为瓢,则瓠落无所容。非不呺然大也,我为其无用而掊之。”庄子曰:“夫子固拙于用大矣。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,世世以洴澼絖为事。客闻之,请买其方以百金。聚族而谋曰:‘我世世为洴澼絖,不过数金;今一朝而鬻技百金,请与之。’客得之,以说吴王。越有难,吴王使之将,冬与越人水战,大败越人,裂地而封之。能不龟手,一也;或以封,或不免于洴澼絖,则所用之异也。今子有五石之瓠,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,而忧其瓠落无所容?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!”惠子谓庄子曰:“吾有大树,人谓之樗。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,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,立之途,匠者不顾。今子之言,大而无用,众所同去也。”庄子曰:“子独不见狸狌乎?卑身而伏,以候敖者;东西跳梁,不辟高下;中于机辟,死于罔罟。今夫斄牛,其大若垂天之云。此能为大矣,而不能执鼠。今子有大树,患其无用,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,广莫之野,彷徨乎无为其侧,逍遥乎寝卧其下。不夭斤斧,物无害者,无所可用,安所困苦哉!”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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