庄子

首页 » 常识 » 诊断 » 眼界决定世界,只有愚者才会嘲笑他人庄子
TUhjnbcbe - 2020/12/18 16:34:00
最快治疗白癜风的方法 http://baidianfeng.39.net/bdfby/yqyy/

“适性逍遥”:

历代阐释庄子逍遥义的重要指向

作者简介丨叶蓓卿,文学博士,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助理研究员,主要研究方向为先秦诸子及中国古典文学。

原文载丨《古籍整理研究学刊》,年05期。

摘要

《逍遥游》篇为《庄子》全书开宗明义之作。关于庄子逍遥义,历代以来存在着适性逍遥、无待逍遥、“象数取证”释逍遥、以大为逍遥等各类丰富的阐释指向,其中尤以郭象“适性逍遥”说流播至广,并对后世的庄学研究、佛道理论、诗文创作等各方面产生了深远影响。然而推本溯源,必须指出,郭象所主张的“各安其分,小大俱足”的“适性逍遥”,已抹煞了“有待”“无待”的差别,实则有违于庄子所表达的无待逍遥本义。

一、“适性逍遥”说对庄子逍遥义的悖逆

《庄子》书中,《逍遥游》篇最为透彻地阐释了“逍遥”本义。首章寓言,即已证得仙才卓荦:鲲潜深冥,鹏飞苍穹,借语《齐谐》,假说汤问,笔锋缥缈,变化多端。或缀点三两小禽,嗤笑解颐;或列举冥灵、大椿,勾惹羡意。以上,全收束于一句“此小大之辩也”,便又开启后节文意,直视凡尘俗态。如此环环相扣,纵有妙手拆解,又何从攀附万端?下文先言宋荣子宠辱无惊、列御寇御风而行,却仍与上述各物一般,“有所待”而未见逍遥真义。文幅过半,顺势从流,跌宕处依旧摄*夺魄,零星处从来不落闲笔。而逍遥本义恍似游龙,匿迹云端,捧卷者只见群山雾绕,难辨桃源歧路,若非至人、神人、圣人翩然登场,险些跌出“无待”真界之外。至此,全文正意方显:“若夫乘天地之正,而御六气之辩,以游无穷者,彼且恶乎待哉!”篇末,天资纵逸的庄子现身说法,托命不堪用之大瓠,眷心无法度之大樗,寝卧逍遥,放情广莫,荡漾自适,傲鄙尘寰。庄子笔力挪转乾坤,气象非凡,常令人可望而不可即,其间种种大小寿夭的对比、至圣先贤的传说,全是障眼,唯有“无待而逍遥”才是《逍遥游》篇正本清源的主旨所在。

庄子逍遥本义如此,郭象却基于其“物各自造而无所待”(《齐物论注》)的“独化”论,为《逍遥游》篇解题如是:“夫小大虽殊,而放于自得之场,则物任其性,事称其能,各当其分,逍遥一也,岂容胜负于其间哉!”郭象认为,庄子逍遥义的关键既不在于大小、寿夭等外在差异,也不在于“有待”、“无待”的区别,而是在于是否“性各有所安”(《秋水注》)。在郭象看来,万物“性各有分”,不可能半道“易其性”(《齐物论注》),所以要达到“适性逍遥”,只须在“自得之场”中,“任其性”、“称其能”、“各当其分”即可。所谓“自得”,郭象认为“莫若安于所受之分而已”(《秋水注》),具体而言,就是“以小求大,理终不得;各安其分,则大小俱足矣”(《秋水注》)。郭象虽言万物玄理,却句句都关乎人世,他的“各安其分”,就是在规劝人们安时处顺,因为“夫物未尝以大欲小,而必以小羡大,故举小大之殊,各有定分,非羡欲所及,则羡欲之累可以绝矣。夫悲生于累,累绝则悲去,悲去而性命不安者,未之有也”(《逍遥游注》)。郭象指出,人的痛苦源于“羡欲之累”,而世间大小、寿夭、贵贱都“各有定分”,不可改变,唯有放下对于他者无谓的羡慕,安于性命,才能根除人生的痛苦。然无生无思之物或可淡漠寡情,如郭象所说“各自造而无所待”;而生当为人,又怎么可能泯灭七情六欲,完全听任命运的摆布呢?郭象的“适性逍遥”,引向的是对于既定现实的驯服与屈从,即所谓“安于命者,无往而非逍遥”(《秋水注》),实质上却解构了庄子超逸出尘的“无待逍遥”所蕴含的高贵而严肃的精神探索。

在郭象眼中,“适性逍遥”是人人有份的“逍遥一也”,圣人有圣人的逍遥,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逍遥。“适性逍遥”说取消了精神境界上所存在的高低之别,也否定了物与物、人与人之间胜负、贵贱、荣辱的差异。比起庄子推崇与追求的超越俗世的“无待逍遥”,郭象的“适性逍遥”显然要轻松许多,因此闻其风者多悦之广之。由于郭象对“无所待”范畴的过分泛化与扩张,在他的《庄子注》中,庄子“无待逍遥”的本义已被完全抛下,《逍遥游》篇“至人无己,神人无功,圣人无名”的超然,也被解读成一种触手可及的平常。这既可以认作是庄子阐释史上关于生命境界的一次妥协,也不妨视作郭象在处世哲学上的尝试与突破。

郭象的“适性逍遥”说在当时玄学界颇得人心,几近独步,唯有东晋高僧支遁一反其说(1),认为“鹏以营生之路旷,故失适于体外;鴳以在近而笑远,有矜伐于心内”,前后两者不仅不是“逍遥一也”,反倒可以说都是不逍遥的。大鹏的不逍遥,一以形躯庞大,二以营生路旷,就连郭象自己也承认,大鹏“非冥海不足以运其身,非九万里不足以负其翼”。而即便万事俱备,“适南冥”本身就足以使大鹏“为外物所累”。苍茫云海间,谁慰长路辛?谁解天地老?谁又堪前程未卜、嘲讽满布?大鹏纵然风姿超绝、幕天席地,在支遁看来也绝非逍遥的代表。同时支遁认为,寓言中的斥鴳也并不逍遥。如果说大鹏的不逍遥尚且还有迫不得已的外因左右,那么小鴳的不逍遥就多半要归罪于其眼界低下、心胸狭窄,亦即支遁所谓“有矜伐于心内”。即使小鴳能像郭象所说“得其所待”,满足于草丛间的安稳小日子,但它这种把自己的“鸟生观”强加于其他生命体的矜伐之心,也足以在支遁的《逍遥论》中被剔除出局。至此,郭象所谓“夫大鹏之上九万,尺鴳之起榆枋,小大虽差,各任其性,苟当其分,逍遥一也”的观点,已被支遁全然否定,遂使“群儒旧学,莫不叹服”!

二、“适性逍遥”说在唐代的影响

支遁的解说虽能“卓然标新理”于一时,也确实比较接近庄子的逍遥本义,但此后真正保持着深远影响的仍是郭象的“适性逍遥”说。唐初西华法师成玄英长期研治《庄子》,对郭象《庄子注》最为信服,其所撰《庄子注疏》多承郭注加以引申发挥,并于书序开宗明义:“夫《庄子》者,所以申道德之深根,述重玄之妙旨,畅无为之恬淡,明独化之窅冥,钳揵九流,括囊百氏,谅区中之至教,实象外之微言者也。……所以逍遥建初者,言达道之士,智德明敏,所造皆适,遇物逍遥,故以‘逍遥’命物。”在此,成玄英吸纳了郭象的独化论思想,并指出庄子逍遥义即“所造皆适,遇物逍遥”。其后疏解《齐物论》篇,成玄英也强调“万类参差无非独化者也”;疏解《知北游》篇时又重提此论,认为“夫聚散死生,皆独化日新,未尝假赖,岂相因待”。成玄英由此出发,对郭象的“适性逍遥”说进行了引申发挥。他在疏解《逍遥游》篇时说:

昔日为鱼,涵泳北海,今时作鸟,腾翥南溟,虽复升沉性殊,逍遥一也。亦犹死生聚散,所遇斯适。

夫四生杂沓,万物参差,形性不同,资待宜同。故鹏鼓垂天之翼,托风气以逍遥;蜩张决起之翅,抢榆枋而自得,斯皆率性而动,禀之造化,非有情于遐迩,岂措意于骄矜!

且大鹏抟风九万,小鸟决起榆枋,虽复远近不同,适性均也。咸不知道里之远近,各取足而自胜,天机自张,不知所以,既无意于高卑,岂有情于优劣!逍遥之致,其在兹乎?

鴳雀小鸟,纵任斥泽之中,腾举踊跃,自得蓬蒿之内,故能嗤九万之远适,欣数仞之近飞,斯盖辩小大之性殊,论各足之不二也。

夫翻覆一杯之水于坳污堂地之间,将草叶为舟,则浮泛靡滞;若还用杯为舟,理必不可。……是以大舟必须深水,小芥不待洪流,苟其大小得宜,则物皆逍遥。

成玄英和郭象一样认为,无论是鲲涵泳北海、鹏腾翥南溟,还是蜩与学鸠决起榆枋、鴳雀纵任斥泽,虽有升沉高下、大小远近之殊,但只要所遇斯适,天机自张,即使皆有所待,也都可以得到逍遥,即所谓“物之禀分,各自不同,……各按其分,则逍遥一也”(《秋水疏》),所以“大舟必须深水,小芥不待洪流,苟其大小得宜”,则同样能够得以逍遥。

郭象的“适性逍遥”说不仅对唐代庄子学发展产生了影响,还渗透到了唐代道佛二教的论争之中。唐初纪国寺高僧慧净《析疑论》云:

论云:必彼此名言,遂可分别,一音各解,乃翫空谈。答曰:诚如来旨,亦须分别。窃以逍遥一也,鹏、鴳不可齐乎九万;荣枯同也,椿、菌不可齐乎八千;而况爝火之侔日月,浸灌之方时雨,宁有分同明润,而遂均其曜泽哉?至若山、豪一其小大,彭、殇均其寿夭,莛、楹乱其横竖,施、厉混其妍媸,斯由相待不定,相夺可忘。庄生所以绝其有封,非谓未始无物,斯则以余分别,攻子分别,子亡分别,即余亡分别矣!

唐贞观中,皇太子于弘文殿召集三教学者,僧慧净讲《法华经》,道士蔡子晃讲《道德经》,并就《法华经》“序品第一”展开争议。太子中舍辛谞则根据庄子思想,认为圣人以一音演说教法,道、佛二家各随类解,究其根本理趣是相同的,若一定要在道、佛二家之间强生分别,未免流于“空谈”,并批评佛教受于熏修之“我净”、成于缮克之“慧定”,实则属于“资气涉求”的“后心有待”(见《析疑论》)。慧净对此予以批驳,认为“鹏鴳不可齐乎九万”,“椿菌不可齐乎八千”,同样,爝火不可侔于日月,浸灌不可比于时雨,而泰山与毫毛、彭祖与殇子、莛与楹、西施与厉,又怎可混为一谈?则“万善所以兼修,为无不为,一音所以齐应”的佛法,哪里是“绝圣弃知,抱一守雌,泠然独善,义无兼济”(见《析疑论》)的老子可望其项背呢!既然“庄生所以绝其有封,非谓未始无物”,则佛、道二教之深浅优劣也就不可不分,分而后知其是非,各相安于自家深浅优劣,其“逍遥一也”。此处慧净虽言分别,又称“逍遥一也”,论辩理路也颇受“适性逍遥”说影响,当然也因此远离了自家前贤支遁所标的“新理”。

玄坛之外,唐代文苑亦多袭此风。唐代诗人对于庄子鲲鹏意象的理解与化用中,频见郭象“适性逍遥”说的影响。王勃《为人与蜀城父老书》云:“洪涛未接,长鲸多陆死之忧;层风未翔,大鹏有云倾之势。池鳅井鲋,亦将鼓鳞而轻之;田鸠野鴳,亦将骞翮而侮之。及其衡溟渤,接扶揺,吹波则江汉倒流,腾气则虹霓掩彩,摩赤岸,负苍天,然后知其力焉。”(2)辞句间难扫忧患之气,但细观文中长鲸、大鹏,未得风水则为庸禽所欺,得其所待则逍遥于江汉云天,寓意大致不离郭象所主张的“适性逍遥”说。李白在《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》中还直接谈到了对庄子逍遥论的看法:“且达人庄生,常有余论,以为斥鴳不羡于鹏鸟,秋毫可并于太山。由斯而谈,何小大之殊也?”庄子认为鹏与斥鴳只是在“有所待”这一点上具有统一性,其本质还是存在性分差别的。而李白理解逍遥义却难免受郭象“适性逍遥”说的影响,转而从“斥鴳不羡于鹏鸟”的角度出发,认为只要在主观态度上各安其性,则无论斥鴳与鹏鸟还是秋毫与泰山,并没什么不同。白居易同样深受“适性逍遥”说影响,认为“鹏鴳高低分皆定”,“高鹏低鴳各逍遥”,并以这样的心态来面对人生的起伏转折,告诫自己“赋命有厚薄,委心任穷通。通当为大鹏,举翅摩苍穹。穷则为鹪鹩,一枝足自容。苟知此道者,身穷心不穷”。不过,白居易虽然认可“适性逍遥”的观点,也说过“蠢蠕形虽小,逍遥性即均。不知鹏与鴳,相去几微尘”,却并未自甘平庸,他仍然相信“遂性逍遥虽一致,鸾凤终挍胜虵虫”。说明白居易与唐代大多数诗人一样,心中所追慕的主要还是庄子所塑造的大鹏形象。

三、“适性逍遥”说在宋代的影响

宋代学者开启了以易学阴阳象数理论解读庄子逍遥义的风气,他们多将《逍遥游》篇的“九万”、“六月”分别按照易学思想解释为极阴、极阳之数,认为鲲化为鹏以及大鹏南徙都是阴阳互化的反应。王安石之子王雱即是较早运用这种理论解析庄子逍遥义的代表,王雱在《南华真经新传》中并不认可郭象的“适性逍遥”说,认为“郭象谓‘物任其性,事称其能,各当其任,逍遥一也’,是知物之外守,而未为知庄子言逍遥之趣也。”王雱虽然并不同意郭象“有待”、“无待”皆可“逍遥一也”的论调,然而当他谈到《逍遥游》篇“尧让天下于许由”一则寓言时,同样也认为“物各有分,分各有守。庖人以宰割为功,而尸祝以清净为职,是各极于分守也。庖人或不治庖,而尸祝岂敢越职而代之?代之则乱其分守也,分守乱则岂免于累乎?故尧极于神,而许由岂敢越分而代之?代之则不免于累也,不免于累则不足为逍遥。”并再一次以“累”与“不累”作为划分逍遥与否的标志。在王雱看来,既然“物各有分”,那么唯有“各守其分”,才可能“无累”而逍遥。许由的无为固然是逍遥的,但许由如果越过了自己的“分守”,代尧而治理天下,就会“不免于累也”,原先的逍遥也将随着“无为”的损坏而彻底破灭。至于尧治天下,王雱认为是一种“君天下而无心于天下”的状态,其后的让天下,是因为尧终于能够“得天之道”,所以也是无累于心,同样可以达到逍遥境界。在王雱看来,无论有为还是无为,只要“能任其极,各为至当”,就“均是至妙,无所分别”,所以尧在有为的时候,也不必羡慕许由的无为,只须各守其分就是了。王雱的这些说法,很大程度上正是承继了郭象“物任其性,事称其能,各当其任,逍遥一也”的观点。

宋末罗勉道著《南华真经循本》,意在探求庄子本义。他在阐释《逍遥游》篇时相当尊崇庄子本旨,认为“鲲、鹏、蜩、鸠、斥鴳之化,大小不同,故其飞有高下”,“人之化亦有大小不同,故其为逍遥游有优劣”,并在解说过程中极力肯定了以“至人无己”为代表的优等逍遥游,而对蜩、鸠、斥鴳及“知效一官,行比一乡,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”等为代表的劣等逍遥游表示出鄙夷与不屑。但即便如此,罗勉道仍然继承了郭象“适性逍遥”说的提法,认为“夫天之所赋,各有定分,岂可强同蜩、鸠、斥鴳于鲲、鹏哉!”并指出“人虽如呺然难举之瓠、拥肿卷曲之樗,苟能因其资质用之,随事而化,岂失其为逍遥游哉!”

宋代诗文中,虽然也有质疑向秀、郭象所谓鹏、鴳各得逍遥之观点的,如*庭坚认为:“蜩化抢榆枋,鹏化抟扶摇。大椿万岁寿,粪英不重朝。有待于无待,定非各逍遥。……惜哉向郭误,斯文晚未昭。”但更多的还是对于郭象“适性逍遥”说的认可。与*鲁直同出苏门的晁补之尝言:“小知之与大知也,小年之与大年也,白鹄黑乌,长鹤短凫,各以其异游于世,相与无慕,是庄周之所谓逍遥也。”认为事物不管大小寿夭,也不管有多大差别,只要互不羡慕,各按本性而动,就同样可以达到逍遥游的境界。这种观点虽然背离了庄子的逍遥本义,却正是对郭象逍遥观的进一步发挥。陆游祖父陆佃也曾解读过鲲鹏寓言,认为“此言大小虽殊,安于至足,则其于逍遥一也。故虽斥鴳之卑,无羡云鹏而荣,愿有余矣。”《逍遥游》原文中,无论大鹏、学鸠、斥鴳,都是有所待而不得逍遥的,只有“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,以游无穷”的得道者才可得以逍遥,而陆佃的观点很显然因袭了郭象的“适性逍遥”说,因而也就远离了庄子的逍遥本义。又史绳祖云:

庄周之书有“鹪鹩巢林,不过一枝”,又曰“鹏抟扶揺九万里,而风斯下”,盖齐物之论也。后世有本其说而赋之者,如张茂先赋《鹪鹩》自譬甚小,李太白赋《大鹏》自譬甚大,皆适其性而已,不出庄周齐物之论耳。

庄子在《逍遥游》篇中借“鹪鹩”、“鲲鹏”等以阐明其万物皆有所待之旨,晋张先撰《鹪鹩赋》以抒发其形微处卑之慨叹,唐李白著《大鹏赋》以拓广其心志,与庄子思想已大有径庭,而史绳祖著为《大小各适其性》之文,以综合解说以上三人之思想,显然是借助了郭象的“适性逍遥”说。其他诸如李纲“鹏鴳何须迭相笑,斯游安往不逍遥”、楼钥“君不见大鹏与鷽鸠,自适俱是逍遥游”、王十朋“斥鴳适蓬蒿,大鹏抟九万。物情贵得所,奚用求自献”、史浩“在昔蒙庄有至言,万物逍遥天地间。大鹏斥鴳异禀赋,随性奚假人防闲”等,也无不受到了郭象“适性逍遥”思想的深刻影响。

四、“适性逍遥”说在明清时期的影响

自元代直到明代前期,整个庄子学困陷于漫长的萧条状态,时至晚明,却又焕发出勃勃生机,并一直延续到清末才转生新变。这一时期人们对于《逍遥游》篇的研究,主要是在吸收前人学说的基础上,形成了一种“以‘大’为纲”阐释庄子逍遥义的风气,如陆西星《南华真经副墨》、释德清《庄子内篇注》、林云铭《庄子因》、胡文英《庄子独见》、刘凤苞《南华雪心编》等,多认为大鹏的形象就代表了逍遥游的境界。但无论庄子阐释指向如何变化,郭象的“适性逍遥”说总是历久弥新地展现着强大的影响力。唐陆德明曾说:“唯子玄所注,特会庄生之旨,故为世所贵。”晚明冯梦祯也认为:“注《庄子》者,郭子玄而下凡数十家,而精奥渊深,其高处有发庄义所未及者,莫如子玄氏。”晚明至清代,诸如张登云《庄子南华真经参补》、孙应鳌《庄义要删》、李廷机《庄子玄言评苑》、陈深《庄子品节》、陈懿典《新锲南华真经三注大全》、沈汝绅《南华经集评》、邹之峄《庄子郭注》、归有光《南华真经评注》、孙鑛《庄子南华经》、钱澄之《庄子诂》、马其昶《庄子故》、郭庆藩《庄子集释》等,不是以郭象《庄子注》为底本,就是引郭象注以为立论依据,这些同样反应了郭象庄子学的巨大影响力,而“适性逍遥”说也藉此依然活跃于这一时期多数学人的心目中。

在明代至清末的各类诗文中,郭象的“适性逍遥”说同样流播深广。陈献章《送郑巡检休官还莆》诗云:“卑栖一枝足,高举入云层。大鹏非斥鴳,斥鴳非大鹏。卑高各有适,小大不相能。”童轩《感遇》诗云:“斥鴳飞蓬蒿,昼夜声唧唧。大鹏运天末,鼓簸垂云翼。小大固不同,赋性各有适。”王立道《奉和数畴兄对洒自叹之作》诗云:“莫向天池羞斥鴳,蓬蒿九万各逍遥。”胡应麟《题陆信卿书屋》诗云:“大鹏抟九万,尺鴳翔榆枋。远近各有适,逍遥固其常。”施补华《有作二首》之二云:“大鹏徙南海,培风久回旋。鷽鸠决榆枋,亦复矜高鶱。小大焉足辨,彼各游其天。”这些诗人虽身份时代甚为不同,但都认为斥鴳、大鹏同样可以逍遥游,本不必去追问谁是谁非、谁小谁大。此外,在王世贞的诗文中,郭象“适性逍遥”说的影响尤其显得突出。如:

君不读蒙庄子,斥鴳抢榆,大鹏九万里,逍遥之游竟如此!(《赠郑山人》)

有足却依兀者坐,得句总让钉铰工。大鹏九万鴳一尺,若语逍遥无不同。(《幼于欲渡钱塘……》)

大鹏九万苦不足,尺鴳抢榆恒有余。除却逍遥真际在,便应方朔羡侏儒。(《鴳适轩》)

夫九万里扶摇之大鹏,而方以仅尺之鷃,为逍遥游一也。(《乔峰亭记》),

夫大鹏之抟扶揺羊角而上九万里,尺鴳之旦莫决于枪榆,其为逍遥一也。(《日涉园记》)-

王世贞为明代“后七子”派首领之一,曾评点《南华真经》一书,著有《读庄子一》、《读庄子二》、《读庄子三》、《读庄子让王篇》、《邵弁庄子标解序》、《周之冕书庄子要语后》等,在《庄子》文本考辨、义理解读、文章评点等方面都不乏独特见解,而在解释庄子逍遥义上却步郭象后尘,以为大鹏扶摇直上九万里与斥鴳之抢榆枋,“其为逍遥一也”。

无论获得的回应是赞许还是反对,郭象的“适性逍遥”说从来没有因为时隔久远而淡出。天下有道,文人士子多会像唐初谢偃那样在应制文章里长吟“属天下之无事,聊逍遥以自逸”(《述圣赋》),感怀“太平盛世”为平凡小我带来的潇洒与悠闲。天下无道,他们也可以学白居易,用一句“遂性逍遥虽一致,鸾凤终挍胜蛇虫”(《读庄子》),来吐露一星半点的不甘与牢骚;或是跟着北宋范仲淹,偶尔正言若反地自嘲“鹏鹪共适逍遥理,谁复人间问不平?”(《知府孙学士见示和终南监宫太保道怀五首因以缀编》)庄子以“无待逍遥”为凡尘俗世创立下难以企及的超逸境界,郭象的“适性逍遥”说则在无意中安抚过历史上众多失意的文人士子,为他们提供了一个从道貌岸然、逼仄压迫的崇高正义中暂时退却喘息的机会,也让他们在无可盼、无可待的现实里,依然能够挣扎着找到继续活下去的借口,甚至转而重获担当家国大任的勇气与猛力。

轮值主编

张志宏

编辑

宋金明李欢

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
1
查看完整版本: 眼界决定世界,只有愚者才会嘲笑他人庄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