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狄家幺妹
编辑：玲子
（上）
自父亲离世以后，我很少回家，觉得回家没有了充分的理由。但父亲在的时候，回家却是一种习惯。
我习惯每一两天给父亲打个电话，常常是得打几次才能接通，因为白天他出门从不带手机，永远是人机分离，只有天黑了才能找见。后来我也摸着规律，只在晚上给他一个电话，问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？
我习惯在春天，在夏天，在秋天，一个月回去看他一次，喜欢和他住一两个晚上，喜欢吃院子里的红根细韭菜包的鸡蛋饺子，在他的唠嗑声中不知不觉进入梦乡……喜欢第二天早上，被前后院子树上的小鸟叫醒，喜欢赖在床上，看父亲起床，看他洗漱，喝水，不一会儿，就有他的老伙伴*伯打门环的声音，约他一起走路去十三厂的早市。喜欢躺在床上透过竹帘看他手里提着几个塑料袋子进来，爽朗的说话声和笑声响满整个院子。
我习惯在冬天临近时，回家去接父亲和母亲来西安过冬。可父亲总是把离开的日子尽量推后，常常要过了寒衣节后才肯离开，又把回去的日子又尽量提前，过完元宵节，天气不太冷了，就盘算着回家。
……
但这些习惯，在五年前的今天，戛然而止。
我再也不能拨通父亲的电话，再也不能想什么时候回去就回去，再也吃不上他包的红根韭菜鸡蛋饺子。
父亲离开的第一年，我过的十分辛苦。他随时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，在做饭时，吃饭时，上班的路途中，睡梦里。每天，每天，想他健康的时候，想他病的时候，想他在家的时候，想他住在我这里的时候，想他的一个表情，想他说过的一句话，想他做的一顿饭……
那一年里，我回过很多次家，但都不是看父亲，他已经不在家里，永远的离开了，留给我一个空空的家。我每次回去都是给他烧纸，头七，二七，三七，五七，五十，百日，生日。但我有时也会开导自己，他并没有离开我，只是换了一个睡觉的地方而已，他不是完好无损地躺在地下吗？
快到父亲周年纪念日的时候，我决定早早回去，在家里住上几天。这样以来，回家成了我生活中一个重要的仪式。我是约了几个朋友和我一起回去的，因为我比较胆小，也因为我不能忍受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，脑子里面全是他。
在我多年的记忆中，家里的树上有许多小鸟，各种的都有，但从来没有见过蝴蝶。周年纪念日的那天，早上起床后，我像父亲在时一样，用洗过脸的水均匀地洒在院子里，然后去扫，扫到核桃树前时，突然一只*蝴蝶翩然而至，落在我的扫把上，我惊奇地对朋友说：快看，一只*蝴蝶！朋友说这有什么新奇的？我说这个院子里从来没有来过蝴蝶，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，莫非是我爸回来啦！朋友善解人意，说肯定是的！但在我们说话的瞬间，*蝴蝶飞走了，不见了，再也没有飞来。我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，我想这只蝴蝶，不仅是父亲*灵的变身，也是我一年思念的具象，我对父亲的思念就像这只蝴蝶，飞来飞去，来去无踪……
给父亲过完周年，回来后我一直想写一篇*蝴蝶的小文，表达我这一年的情绪，可始终不敢动笔，也没有动笔，怕感情的大门一泻而下，怕渐渐愈合的伤口再次揭开，但那只倏忽而来的*蝴蝶始终在我心里，也给我带来些许温暖和安慰，使我相信，人死后一定是有灵*的，他永远不会离开这个世界的。
（下）
时间过的很快，又快到了父亲的五周年纪念日。这几年，我依然每天会想到他，但不再那么痛苦了，也不会流泪了。
这次，我还是想提前回家，在让我梦*牵绕的小院住上几日，我邀请了我的一位老朋友同去，我们虽然二十多年没有见面，但始终心灵相通，情同姐妹。她虽然没有农村生活的体验，但一到我家，就很喜欢院子里的一草一木，前院的核桃树已经果实累累，有些枝干都被压弯了腰；前年让表姐夫插枝的爬墙虎，把东面院墙爬满了，绿幽幽的一大片，这是我一直想要的绿墙！屋前的老葡萄树，今年挂果不多，却刚好熟了，随手摘几串就可以吃，西边的月季花，没有父亲在时开的繁盛，但也努力开了几朵，红艳艳的，还有几个花蕾正含苞待放。最让我感动的是父亲在时，嫌枝叶繁茂的药瓜影响葡萄树和月季花，砍掉了多少次，依然每年不知从哪又长出来，开花结果，这两年没人砍它，它长的更是张扬，结了很多果子。后院的香椿树，可以说是香椿林啦，一颗老香椿树下繁衍出了一片小香椿树，还有一棵几乎和我同岁的老柿子树，也已经挂了绿色的果子，等待秋天打霜变成橘红色的。
我们回家后，每天睡到被鸟叫声吵醒，起床后洗漱扫院吃饭，整理葡萄架，我的老友，人高美丽手巧，在有限的条件下，硬是给葡萄树塔出了一个有模有样的架子，为它来年枝繁叶茂做好了准备，而且把麻乱一团的药瓜藤一根根从有刺的月季树上梳理出来，给每一根都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家安放它们，手都被刺了，腿都站麻了，依然不停下，直到完美。
这个一年都寂寞冷清的小院，一下子有了人气，恢复了生机。
我们回家的第三天，是父亲五周年纪念日。天亮了，我悄悄起床，一出房门，看见一只*蝴蝶，和去年一样的*蝴蝶在葡萄树上飞舞，我的心一下子激动起来，莫非又是父亲回家啦。这次又是倏忽而至，翩然而去。虽然他来的时间短促，却抚慰了我一年的思念。
《庄子·齐物论》里有庄周梦蝶：昔者庄周梦为蝴蝶，栩栩然蝴蝶也，自喻适志与！不知周也，俄然觉，则蘧蘧然周也。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，蝴蝶之梦为周与？周与蝴蝶，则必有分矣，此之谓物化。
父亲与我，生死相隔，但我们彼此思念，是父亲变为蝴蝶来看我，还是我的思念变为蝴蝶，或者两者合为一体，我说不清楚，但这只*蝴蝶，已经成为我心中永远的*蝴蝶！我相信，每年的这一天，他还会飞回来的！
简介：狄家幺妹，喜好文艺，酷爱书法、绘画，文学作品多刊发于报刊和网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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